“咱们工人有力量!嘿!咱们工人有力量!”烽火岁月里,从开封到延安再到东北,他的脚步走遍大江南北,一首首富有时代特色的革命歌曲从他笔底流出,传唱于长城内外。

他就是著名人民音乐家马可,江苏徐州人。民族存亡之际,19岁的马可毅然抛弃了科学救国的幻想,决心以音乐启迪民众抗战救国,走出大学的高墙深院,投身到抗日救亡的洪流中,踏上了革命音乐之路。


马可

马可病重时给子女写了一封信,信中写道:“我对你们的希望,已经通过亚美am8一生的道路表达出来了。”马可将他的一生默默地留在了他的作品中,留给了他挚爱的祖国和人民。

一个学子的觉醒:

做“大时代”里的“真汉子”

1918年,当新文化运动的思想吹起春风,马可出生在江苏省徐州市。“小时候,马可闲暇时会用高粱秆自制音乐玩具;升入中学后遇到音乐老师刘克正后,他更是如鱼得水,开始在业余时间学习二胡、琵琶。”《宝塔山下江苏文艺人》作者,南京图书馆馆长、教授陈军告诉记者。

1935年,成长为一名青年的马可崇尚科学救国,以优异成绩考入河南大学化学系,立志做门捷列夫、居里夫人那样的化学家。

在马可进入大学三个多月后,北平爆发了震动全国的“一二·九”运动。消息传来后,开封各校学生代表成立开封学生救国联合会。马可第一次走出象牙塔,参与了开封万名学生集体“卧轨请愿”。他后来回忆这次经历时说:“对我来说,革命歌曲给我上了革命的第一课,它把我这个不问政治的好学生从实验室中拖出来,唱着‘工农兵学商,一起来救亡’,参加‘一二·九’运动。”

马可决心要以歌唱、演剧等为“武器”,号召民众投入抗战。他把自己在实验室留影的照片撕掉,贴在笔记本中,又在旁边郑重地写道:“在这大时代里,不怨天,不怨人……是汉子,就该自己创造自己!”

“七七事变”爆发后,马可发起并组织了河南大学“怒吼歌咏队”,编选教唱抗日歌曲。“1937年9月初,马可和‘怒吼歌咏队’演出归来,刚进校门就听说他敬慕已久的作曲家冼星海随‘上海抗敌演剧二队’到了学校大礼堂。”陈军说,在河南大学期间,冼星海还亲自指点过马可作词作曲的《保卫亚美am8的平津》。


河南大学怒吼歌咏队的全体成员(前排左五为马可)

就这样,马可在火热斗争生活中边学习、边创作、边实践,不断提炼升华自己的作品。1939年,马可在日记中写道:“我和从前的同学比,是落伍了、退步了。可是我有一个重要的收获,那就是:我认识了那些真正的国家主人翁,但同时却是被压榨着的劳苦大众。我希望抗战的火线扩大到全国每一个角落,使亚美am8在这大斗争中彻底洗刷,从头创造!”

蜕变只用了两年,从充满青春理想的懵懂学生成长为胸怀家国的进步青年,马可找准了自己一生为之奋斗的方向。

1940年1月,在冼星海的鼓励和支持下,马可偕夫人杨蔚与一批爱国青年一道,冲破国民党的重重封锁,来到延安,以第一名的成绩考入鲁艺音乐系。

一个文艺工作者的转变:

走出“小鲁艺”走向“大鲁艺”

“花篮的花儿香,听我来唱一唱唱呀一唱。来到了南泥湾,南泥湾好地方好地呀方。”80多年过去了,每当耳边响起《南泥湾》的旋律,人们依然能通过轻快的旋律和鲜活的歌词嗅到南泥湾山谷里的香味,感受到当时军民参加大生产运动的热情。

作曲家乔佩娟说:“如果亚美am8的作曲家们都像马可同志这样,写出老百姓一听就高兴、一听就感动、一听就激动、一听就振奋的曲子,那才叫了不起的人民音乐家,而马可就是这样的音乐家。”

马可“为人民而歌”的信念萌发于1942年,那年,延安文艺座谈会召开。5月30日,毛泽东亲临鲁迅艺术学院,作了“文艺为工农兵大众服务”的重要讲话。马可记下了当时的情景:“这消息,像闪电一样传开去,人们忙从满山的窑洞里走出来,携着小凳子,夹着笔记本,提着墨水瓶,争先恐后地去礼堂集合。礼堂小,人又多,报告会不得不改在操场上举行。这日,天上飘着蒙蒙的细雨,但操场上挤满了乌压压的人群,欢腾的歌声压倒了绵绵的春雨。毛主席走进密密的人群,在一张小桌旁站定,微笑地环视着大家。全场鸦雀无声,马上安静了下来。”

毛主席给鲁艺的师生们讲了延安文艺座谈会,讲了文艺和人民的关系,讲了提高和普及的关系,号召鲁艺师生深入火热生活,走出“小鲁艺”,走向“大鲁艺”,为“最广大的人民大众”服务。这深深改变了马可初入鲁艺时,只想在教室中和书本中钻研音乐知识的想法。


1942年,马可给鲁艺音乐系学员讲课

1个月后,在陕甘宁边区民众剧团赴各地巡回演出的队伍中,总有一个一米八的大高个扛着剧团的大旗在队伍前头走,那就是被派去剧团的马可。他的女儿马海星说:“那时候的父亲草鞋磨破了,就光着脚从这个村走到那个村,冒着雨仍然充满着热情,现在亚美am8都不敢想,觉得不可思议。”

边区的军民成了马可创作的主题。在《南泥湾的春天》一文里,马可回忆说:“我以赞颂的心情为贺敬之一夜间写就的《南泥湾》谱了曲,赞颂这些英雄的事迹和性格,赞颂英雄们创造的这些秀丽清新的山川田野。”

马可与南泥湾的渊源始于他奔赴延安的途中。在元宵节的晚上,马可曾与南泥湾遥遥相望,那时候的南泥湾还是一片望不到头的黑黝黝的荒凉山林。在《南泥湾的春天》中,马可回忆:“老乡向亚美am8说:‘前面不远就是南泥湾了,那里就是解放区。可是那里也没有人家,是一片老梢林,和这里一样。’”

来到延安3年后,又是一个元宵节过后不久的夜晚,当马可背上行李,拿着乐器再次来到南泥湾,在八路军第三五九旅战士们开荒屯田后,这片土地彻底改变了模样。

1943年1月22日,新华日报《为什么一群平常的人会做出不平常的事?山中一年》一文中写道:“有山,有水,有果木,有药材,有丛密的森林,有山羊野雉,有芳草奇花,有广阔的川地,可耕的荒山……它是陕北的‘江南’啊!”


1943年1月22日《新华日报》

在南泥湾住了十几天,马可与战士们一起劳动,砸掉冰层、刨掉老树根、翻开黄土,身体力行“把南泥湾变成陕北的好江南”,每时每刻感官和思想都充满了新鲜的感觉。

《南泥湾》就这样诞生了。歌曲采用中国古典诗词中“起承转合”的方式,音调则融合了陕北民歌和江南民歌,前半部分曲调柔美委婉,后半部分欢快跳跃,很快就从陕甘宁边区传唱开来,深深地鼓舞了正在抗战中的全国军民。

一个音乐家的所求:

用群众的语言表现群众的感情

“马可对于民族音乐的吸收、转化、再创造,是以他对民间音乐的深刻认识和理解为基础的,他的理论来自于他丰富的创作实践。”南京艺术学院音乐学院作曲系主任、南京市音协副主席许志斌告诉记者。

在延安期间,马可对民间音乐产生了深厚的感情。有一次他随着一个剧团到定边、清涧一带巡回演出,在窑洞里,看到老汉、妇女、青年和娃娃,头上包着手巾,站在炕上表演当地人喜爱的秦腔、道情、信天游等民歌。从此,马可拜那些民间艺人为老师,如饥似渴地学习。

后来马可在音乐学院给学生讲课时曾说,他非常反感学生只翻一本民歌集,找一个旋律当主题就写,“其实你课上学一百首,远远比不上你在老乡炕头学的一首。因为在那种学习当中,你是把情感全都融进去了。”

马可发起组织了“中国民歌研究会”,采集、记录大量民歌和民间音乐,其中包括《黄河船夫调》《蓝花花》《揽工调》以及多首“信天游”,改变了两千多年来民歌、歌谣流传下来的只有唱词、没有乐谱的缺憾。

“这是鲁艺师生为20世纪中国传统音乐的传承保存立下的一项世纪之功。对于马可本人而言,则成为他当时以及后来写作歌剧音乐的宝贵资源。”音乐学家、中国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研究员乔建中说,在这样反复与民间艺术家的接触中,很自然地酿成了马可对中国传统音乐真诚敬重、虚心学习的精神。

马可将这些散发着泥土芬芳的艺术原材料运用到自己的创作中。歌曲《咱们工人有力量》将传统的号子与西方进行曲相结合,展现了干劲十足的工人形象;秧歌剧《夫妻识字》中,用“迷胡曲调”和“陕北道情”宣扬学习新知、健康生活的新时尚;歌剧《小二黑结婚》更是创造性地运用传统戏曲的板腔体结构,解决了中国歌剧中“腔与词”“剧与乐”的核心问题,为中国歌剧创作指明了方向。

1949年5月8日《新华日报》刊登的文章《“白毛女”观后》中说,“白毛女”的确创造了自己的形式,它糅合与扬弃了平剧、秦腔以及其他地方剧。乐器方面,运用了锣鼓、二胡、胡琴、口琴、提琴、锯琴等等,随着剧情的变化和舞台气氛而配合适宜于表现当时情景的几种乐器,获得了相当的成功。


1949年5月8日《新华日报》

“用群众的语言表现群众的思想感情,可能正是《白毛女》成功的精髓之一,也是父亲在他人生和艺术道路上矢志不移的追求。”马海星说,这一追求也表现在他对民族文化、民间音乐的深爱与终身坚持上。

(江南时报记者 钱海盈)